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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我從沒想過原來避孕套有這個用途。舊老闆 Lawrence 約了我和 Sam 到 Mandarin 吃飯。

Lawrence 這種退了休的富貴阿伯,家住山頂天天對無敵海景發呆,悶到抽筋,跟我們這些後生仔女埋堆保持心境青春,好過打 botox。

關於避孕套的話題,源於 Sam 看了電視劇《義海豪情》大結局,便眉飛色舞地談起來: 「九姑娘去了美國,劉醒卻困在大陸!1979 年祖國開放了,但那時的九姑娘已經滿頭白髮啦,她回大陸找劉醒,才知他曾三次偷渡來香港,打算再偷渡去美國尋人,卻三次被逮捕了送去坐牢,前後總共坐監十年!唉,你們覺不覺得好悲?」

「覺得呀。」我說,一邊攪拌那杯熱檸檬水。

Lawrence 卻笑了起來。「所以話你們後生不懂歷史,看了電視劇就信以為真。那時候每天偷渡來香港的人多如繁星,每個人給逮住了都送去坐牢三、四年?你就想!國家哪來這麼多閒錢養你?抓回去坐一頭半個月就放出來了。」

話匣子打開了,Lawrence 便開始說起他所聽過的故事。他認識不少跟他一樣有錢的阿伯,當年從大陸游水來香港,憑個人努力白手興家。

「把避孕套吹脹成氣球,一個一個綁在身上,就能頂住一會令自己不至於沉下去。那當然不能長時間令你浮,但在你筋疲力盡的時候卻能救你一命啊。」Lawrence 說罷呷一口 Earl Grey。

他聽過許多偷渡的故事。水路的話,以大鵬灣路程最遠,要游八個小時。那時一窮二白,別妄想能買到水泡。

鯊魚經常在那一帶水域出沒,不知多少人就那樣成為鯊口下的亡魂。但亦正因如此,解放軍在這一帶的防守較鬆,被逮住的機會也較小了。

Lawrence 的一位富商朋友,八歲從大鵬灣游水來港。今天的「港童」八歲連鞋帶都未識綁,人家同樣八歲已經去闖鬼門關了。那不是大喊一聲「衝啊!」就闖過去,八歲已經懂得為這趟艱險的旅程裝備自己,天天跑山游泳鍛煉身體,與同伴研究路線,向漁民了解水流的轉向,準備好了才出發。

一個八歲孩子,在漆黑一片的汪洋裏浮沉,朝那遙遠的彼岸奮力游去。

Lawrence 的另一位朋友從山路偷渡。「他攀過梧桐山,路又斜又崎嶇,飢餓與寒冷,滿山都是屍骨。終於攀上山頂了,看見有塊大石寫『回頭是岸』。我這朋友那時十二、三歲,父母都是知識分子,三歲起就教他寫字。那一刻他看這四個字,突然哈哈大笑起來,同伴急得慌了,要他靜靜躲,他卻一直笑,然後流下淚來。」

我感到一陣心酸。人生是一場賭博,有些人一坐下賭桌就拿到一副爛牌,99% 注定會輸,最終卻憑 1% 扭轉全局,反敗為勝。電影《我要成名》就有這樣的一句對白:「一日未死,一日仍有運行。」我想起一則新聞:在漫天戰火的阿富汗,四名少年決定改寫自己的命運,徒步六千四百公里到英國。他們走了三年來到匈牙利,正當他們在墳場拾垃圾來吃時就被警察拘捕了。那時他們已走了四千多公里,要是被遣返的話未免太可惜了。問他們為何要徒步到英國,他們說: 「因為欣賞英國的音樂。」多麼瀟灑的一個答案啊!

我又想起一個生於非洲索馬里的女孩,五歲被母親帶進叢林,按在石上,要她咬住一根樹枝。老太婆拿出一把生銹剃刀,在上面吐口唾沫,把她的陰蒂割掉,用荊棘把下體縫上,留個火柴棒大小的洞口,那是非洲傳統的女性割禮。十三歲時,父母把她賣給一個六十五歲阿伯當「四奶」,以換取五匹駱駝。女孩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,徒步由沙漠的家走到首都,輾轉到了倫敦當黑市工,在快餐店打掃時被時裝攝影師看見,驚為天人,令她最終成為九十年代炙手可熱的超級名模。她的名字是Waris Dirie。

當年偷渡來港的人多不勝數,有命來到的通常都會發達。想想看,十歲八歲的孩子,在漆黑的大海裏不停游八個小時, 除了擁有鐵一般的意志, 根本無法做到。

Lawrence 的朋友,當年那八歲的小男孩在大海拚命游了一夜,天亮時終於看見陸地,他的同伴卻在途中浸死了。

人生終究是一場賭博。"

 

 ~ 轉自 王迪詩 Daisy Wong [蘭開夏道 Blog]

 

 

http://rocparatrooper.wordpress.com/2008/10/18/gone-with-the-wi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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